凝視靈魂深處:《無神之地》記錄收容動物輓歌 | 環境資訊中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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凝視靈魂深處:《無神之地》記錄收容動物輓歌

〈你到底經歷了什麼?〉

2023年08月28日
文:郭佳雯;攝影:吉米.伯納多(Jimmy Beunardeau)
編按:《無神之地》透過法國攝影師吉米.伯納多(Jimmy Beunardeau)的鏡頭,與台灣野生動物照養員郭佳雯的文字,傳遞屏東保育類野生動物收容中心的日常,本文節選書中記錄照養員照護老虎「跳跳」的過程,向所有讀者詢問一個問題:牠到底經歷了什麼?

我記得某幾隻動物進入收容中心的第一天,有些動物受傷,有些幼獸失怙,有的則是遭到遺棄,不管是什麼原因來到收容中心,第一眼總是讓人心疼。

動物來到收容中心之後,照養員就像父母第一眼看到自己的孩子一般,總會在心裡提起筆墨、幫這孩子落款。替動物取名字是件蠻有趣的事,我們會依照個體的來源地、特徵、個性、行為、社會地位,甚至是動物送進來當天的節日或節氣來為動物命名:馬來熊「泰雅」來自泰雅渡假村;「無爪」是一隻被去爪的馬來熊;「被子」是一隻台灣獼猴,牠在麻醉甦醒的過程中,自己拉麻布袋蓋在身上保暖;「元宵」在元宵節前夕來到收容中心,是一隻全身癱軟無法自行移動的台灣獼猴。

我們也會將動物取名為卡通人物、有名的運動員,甚至是飲料、食物,生活中的大小事物無一不是取名字的素材,漫畫《航海王》裡的魯夫、娜美,知名足球員席丹、貝克漢(沒有冒犯的意思),還有綠茶、拉麵等等。另外也有一些名字是照養員隨意取的,像是003、嚇一跳等等,畢竟收容中心有超過1000隻動物,光是獼猴就有300隻,要讓牠們每隻都有名字並不容易,但是照養員厲害的地方就在於,一旦幫那隻動物取了名字之後,我們就會認得牠了。

第一次見到跳跳是在十多年前,我記得牠來到收容中心的那一天,牠的大鐵籠從天空吊掛下來,那華麗登場的樣子跟籠內瘦弱的牠,有著相當大的反差;牠的後腳不能伸直,有點像卡通《小熊維尼》裡跳跳虎站直的模樣,從此之後牠就叫做「跳跳」。跳跳是從馬戲團來的,而同個馬戲團的另外兩隻老虎被送到壽山動物園,那兩隻老虎相當溫馴,個性相當親人,但跳跳是一隻相當有個性的老虎,有時候黏人撒嬌,有時候怎麼叫都不理人。

照養員們為了更加瞭解自己所照養的動物,時常透過觀察去臆測動物們進到收容中心之前的生活,所以我們經常思索著跳跳無法正常行走的原因,例如牠在馬戲團的時候,是否被圈養在過小的籠子裡?是否由於生長空間不足,而導致骨骼無法正常發育?或是牠當時有沒有受到馬戲團的不當訓練?然而這些答案,我們都不得而知。

大約在跳跳死亡的前幾個月,我站在跳跳的籠舍屋頂上,而牠也抬頭看著我,我們經常這樣玩遊戲跟互動。忽然我看到跳跳排出血紅色的尿液,立刻衝進牠的籠舍內,將牠的尿液採集起來交給獸醫。經過綦孟柔獸醫檢查之後,跳跳被診斷出慢性腎衰竭,牠的食慾跟活動力都慢慢下降,最後照養員跟獸醫團隊都決定要讓牠平靜地離開。

收容中心曾經同時收容大約20隻老虎,這些老虎都來自於馬戲團,每一隻個體都有一段讓人鼻酸的故事。2018年3月30日,我們送走收容中心的最後一隻老虎,我把跳跳的病例跟其他死亡的老虎病例歸檔在一起,看著每一隻老虎的名字,把牠們想過一遍,隨後我關上檔案櫃、熄燈、關上門,也把這些回憶一起關進我心裡。雖然收容中心今後應該不會再有老虎,但是世界上還有許多老虎的悲劇正在上演。


無神之地:屏東保育類野生動物收容中心的日常與無常


圖片來源:玉山社提供

攝影:吉米.伯納多(Jimmy Beunardeau)
文字:郭佳雯(Megan Kuo) 
譯者:宋孟璇
出版日期:2022年12月29日
出版社:玉山社
ISBN:9789862943328

被人類剪斷指骨,永遠失去展翅翱翔機會的栗鳶;想以溫馴取代野性,卻遭到無端棄養的紅毛猩猩。

在利益與貪婪下誕生,卻終生帶著瘸腿缺陷的獅虎;滿足人類中心主義,而慘遭奴役馴化的馬戲團老虎;替台灣私人養殖野生動物正式畫上句號的台灣黑熊。

這是一處通往自由和生命的中繼站:是野生動物回歸自然前的修復之地,卻也是鋪滿美好願景的終生牢籠。

牠們本該是森林最優美的體操選手、遨遊天際的掠食高手、泰雅文化的森林之王……只因人類的貪婪與私慾,被迫步上身處異地的際遇;雖然有些何其幸運,能重返荒野叢林的懷抱,但更多是從此失喪的靈魂——終生以屏東保育類野生動物收容中心為家……。

透過法國攝影師Jimmy Beunardeau的鏡頭、台灣野生動物照養員郭佳雯的文字,《無神之地》翔實記錄下,瀕臨絕種的保育類動物其境遇與哀歌!

作者簡介

吉米.伯納多(Jimmy Beunardeau)

法國自由攝影師。生活在台灣與法國兩地間,同時發展長期紀實專案與攝影作品;也是法國Hans Lucas攝影新聞經紀的成員。他希望透過駐村、紀實攝影的創作以及旅行、國際報導的書寫,協同出版與策展;能藉由作品提問——人類身為動物圈的一員,如何維繫領土與領土之上所有其他共存生命之間的關係。

郭佳雯(Megan Kuo)

愛動物的保育工作者。從一個連收容中心冰庫大門都打不開的小女生,轉眼變成鏈鋸、電鑽、手排車都難不倒的野生動物照養員。曾於國立屏東科技大學野生動物收容中心服務近十年,為圈養野生動物的福祉努力;目前任職台灣蠻野心足生態協會及台灣馬祖魚保育聯盟,希望能為台灣白海豚及海洋環境盡一份心力。

※ 本文摘自無神之地。轉載請洽玉山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