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色恐怖傷疤:和解、補償、結束─記諾貝爾文學得獎人,蘇洋卡先生講演─ | 環境資訊中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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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色恐怖傷疤:和解、補償、結束─記諾貝爾文學得獎人,蘇洋卡先生講演─

2000年08月25日
作者:賈福相

加拿大非洲協會,2000年2月在愛德門頓舉行年會,主題是「非洲復興的希望:文化、發展、和解」,大會高潮節目是諾貝爾文學得主,伍易‧蘇洋卡〈Wole Soyinka〉的講演。

  這次有幸與蘇氏相識,藉機會也讀了一些有關訪問他的來稿。他是北非洲奈及利亞〈Nigeria〉人,1986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,是詩人、劇作家、導演、小說家、散文家、翻譯家、也是教授學者、酒吧間打手、浪子、歌者、製片人、演員和記者。他的祖父是當地的酋長,父親是全國有名的一所中學校長,他從小就反對獨裁,熱愛真理,有人曾把他與英國詩人拜倫相提並論。

  1965年,奈及利亞才由英國殖民地獨立兩年,投票選舉結果政府大敗,當權者卻要利用政府控制的電台假造證據,宣佈勝利,一個31歲的年青人,混進電台,用手槍放在廣播員的頭上,要他宣佈真情,這個年青人就是蘇洋卡。

  1967年,他被捕入獄,在4到8尺見方的牢室內,與外界隔絕兩年,這段期間,他把自己的思想和經驗,寫在衛生紙上、紙煙盒上、幾本書的字裡行間,後來彙集成書,一九七二年發表:「人死了:獄中札記」,出書後,風行一時,是他贏得諾貝爾獎的主要著作。

  我一位朋友,是比較文學系教授,專業非洲文學,告訴我他認識蘇洋卡快30年了,每次見面,都覺得這個人更上一層樓,越走越高,對正義越來越執著,寫作如湧泉,不似很多諾貝爾獎得主,晚年思想停頓,只能開會講演。

  1973年,蘇洋卡在英國一所大學讀完博士學位,雖然多才多藝,他最喜歡的還是戲劇,目前他在大西洋城愛莫瑞〈Emory〉大學任教,家人卻在加州一座小村落居住,他常回奈及利亞,但拒絕從政,近年來他的寫作多是政治分析,特別是:迫害和受害間的補償問題、歷史的責任和寬恕問題、榮譽和赦罪問題。在他鋒利的筆下,無人幸免,他批判暴行的野蠻群眾;失去目標的知識份子;偽君子的大學教授;庸俗貪污的商人;平凡的公務員;文盲的政官;無能的記者群。他的天才和激情,澎澎湃湃,使我想起宋代的文武大家,辛棄疾「…金戈鐵馬,氣吞萬里如虎…,憑誰問,廉頗老矣,尚能飯否?…」

  蘇洋卡的講題是:「記憶的傷疤,和解的可能」,到場聽眾千餘人,入場票14元,把大廳擠得滿滿的,他白髮如雲,站在台上,像一個頂天立地的戰士,像一個莎士比亞劇中人,侃侃而談,語言的豐富、變化、深奧,引人入勝,聽者必須全神貫注才行,他把聽眾層層領進高潮,再回到平靜,講演的內容是他常談的主題,他說:40年前非洲獨立後,卻產生了一批境內新殖民主義者,內戰頻頻,屠殺掠奪,更野蠻,更殘酷,只有南非,經過和平革命,由人種分開的不平等政權,達到今天的民主模式,是全非洲的希望,是高山上的烽火。

  在另一次訪問中,他曾說:加拿大的多元文化和種族平等的政策,也可做世界楷模。至於非洲,他的希望是從南非,經過剛果,北上到奈及利亞,畫一條軸線,如果這三個國家得到民主,即可左右擴展,影響全非洲。目前的非洲正如狄更斯說的:「是最好的時光,也是最壞的時光。」

  蘇洋卡說獨裁者的殘殺不單屬於非洲,世界各個角落,如歐洲、南美洲、中東、和東南亞都在進行,而且歷史上也屢見不鮮,我們目前須要的是一個有權威的世界法庭,起訴國際犯罪者,判以重刑,壓迫和被壓迫者,事過境遷,不要「以牙還牙」,也不能「以德報怨」,須要的是和解,和解最重要的是補償,用金錢、用物資、用道歉,人間的仇恨要結束,經過赦罪和寬容才能重新開始,內在的傷疤才可復癒。

  聽完講演後,我覺得自己身心脆弱,好像盛不下這許多真理的亮光,我們見面小談片刻,一個這樣彬彬有禮的學者,我們握手,握住了一個苦難的時代,非洲、亞洲,黑人、黃人,都在一握之中,我比他大三歲,他從非洲來,我從亞洲來,都經過殘酷的內戰,都有累累傷疤,我們都是樂觀者,都想到「我們會交給下一代一個怎樣的世界?」